九河下梢,舟楫曾蔽日连樯;三岔河口,岁月已静水深流。当往昔漕运的喧嚣沉淀为历史的回响,一门指尖上的绝技,将波涛万顷的运河记忆凝固于方寸木舟之间——这便是天津漕运船模制作技艺。
每年春暖花开时节,“漕运船模”制作技艺第五代传承人翟俊正都会把亲手制作的船模放进海河里试水,“我把这船模的货仓里装满石子、沙子,然后放进海河里,风一吹,船就能很平稳地走。漕船是运河特有的文化符号,我也立志要把这门手艺继承好,不能在我这儿断代了。”
方寸的漕运船模静立于海河,百余年的天津漕运帆影仿佛重现其中。
家族匠心 科技与传统相结合
翟俊正和漕运船模的故事,始于童年时爷爷工作台旁散落的木屑与叮咚敲打声。走进翟俊正的工作室,映入眼帘的船模格外引人注目。刚刚完成一艘漕运船模的翟俊正,说起这门手艺,侃侃而谈。
“我的先祖在明朝时便从宁波来到了天津,在海河边儿扎下根来。我家祖上世代经营漕运生意,可以说见证了天津的历史变迁。起初,我家主要是将海上运来的物品转运向内河,使用的是能应对海与河两种航行的‘登悠’。后来随着生意逐渐向内河转移,我们便开始使用‘海邦摇’,这是一种大型漕运船只。‘海邦摇’‘登悠’‘改俏’这三种船型是天津常见且特有的船只造型,很有代表性,也是我们翟氏家族在天津从事漕运使用过的船只。从小,爷爷做船模的时候就告诉我,这个叫什么结构,那个是什么。九岁那年,我开始和爷爷学习漕运船模制作技艺,船模制作这件事,已经融入我的血液里了。”
翟氏族人中曾有二十多代人,从浙江宁波至天津海河流域运输,在海河上建立自己的转运仓储点,在海河东丽段逐渐形成翟庄村。十九世纪80年代初,第一代漕运船模制作人翟文廷制作出了第一个漕运船模。经历百年传承发展,如今已经成为独具天津本土历史底蕴与文化特色的船模制作技艺。
随着一卷卷轴在翟俊正手中展开,一股厚重的年代感扑面而来。“这是我爷爷留下的信,上面介绍了我家的来历,以及这门技艺的历史。”如今翟俊正不仅掌握了漕运船只的构造,擅长绘制漕船图纸、制作模型,还在继承的基础上,改进制作工艺,利用手钻、台钻、抛光机、模型雕刻机床等现代工具与手工雕刻相结合。“现代的电动工具,这不仅提高了工作效率,还提高了加工零件的精密度。木料选择上我也做了很多尝试,比如用北美黑胡桃木薄片作为船模制作的新材料,其柔韧度高,可轻松弯出船体曲线,这些创新可以将船模制作的难度降低,节约时间成本,对未来这项技艺的传承也有很大的帮助。”
文化自信 百年技艺动态传承
翟俊正的传承,绝非“藏于深阁”的静守,而是充满津门特色的、鲜活而开放的“动态传承”。他坚信文化只有走近人,尤其是下一代,才能永葆生机。
在制作船模的同时,翟俊正也会受邀到学校进行非遗演讲,为同学们讲述翟氏家族的历史,以及天津漕运在历史上的重要性,因为漕运而衍生出的天津特有民俗文化。“船只结构以及用途,是同学们最感兴趣的,他们会从船头问到船尾,去了解每一个部件的用途以及各个部件之间的关联,然后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和伟大。我认为以这种方式进行文化推广非常有意义。对于天津的漕运文化历史,年龄小的学生们不太了解,成年人也很少有能讲清楚的。如今我拿着古代漕船的模型为同学们讲述天津作为漕运重镇时的盛景,可以给他们带来一些想象空间。”
在翟俊正的工作室,经常可以看到他带着儿子做船的身影。“我现在去工作室制作船模时经常会带上我儿子,也像当年我爷爷带着我那样,一边做船一边教导他,给他讲述当年我和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我们翟氏家族的历史、漕运船模在历史上的重要价值等。我的小儿子对传统手工的兴趣也很浓厚,还在学校里报名参加木工班,他制作的木艺小手工也很精致。”
在传承人的培养上,如今,翟俊正已将表弟赵国旺培养为第六代传人。“我把漕运船模的各项制作工艺以及改进的方案都毫无保留地教授给他。如今他已经可以独立完成漕船制作的全部流程,他制作的船模下水适航成功。后续我还会继续培养其他传承人。”
每一艘微缩的船模,都是一段可托于掌中的天津史诗,载着六百年运河文化的千钧重量,在时光之河上,静默而庄严地再度启航。通过船模,人们能想象出当年码头卸货、街边叫卖的生动图景,触摸到这座“因河而兴”的城市的灵魂。
